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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醫診回憶日誌:沉痛的一頁()

 

 

 

來到這裡已經第三天了,相較於第一天的徬徨、第二天的手術和18小時的禁食禁水,今天算是輕鬆很多。這一天也快過去了,沒有任何治療行程,就是全日休息。

 

前一天手術完我的鼻腔裡頭被塞滿了東西,像是紗布棉花,至於塞了多少進去我也不清楚,困擾的是現在我的鼻子完全沒有呼吸功能,通道全部都被堵住了,只能整天張嘴呼吸。

 

不過這根本不算什麼,以前感冒鼻塞或者鼻息肉腫脹的時候,和現在的狀況根本一模一樣,用嘴巴呼吸早就和吃飯一樣稀鬆平常了,比起接受什麼恐怖治療,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十幾年前沒有智慧型手機,加上病房裡也沒電視,如果整天沒事躺在床上的話真的是會有點無聊。身邊有人早就知道會有這種事情,而做了一些特別的準備,像是昨天老爸買的Gameboy遊戲機。

 

我從還在幼稚園的時候就開始玩電腦遊戲,媽媽為了預防我近視都會限制時間,但只有這幾天我可以從早玩到晚。

 

來這裡住院前陣子開始我有在一個英文老師開的私人教室上課,那時候老師也是怕我在病房裡無聊,送了我一本英文繪本,可是這幾天倒是連翻一下都沒有。

 

以一個「正常」的孩子來說,有了遊戲機哪裡還會想要翻書,而且還是英文的。

 

但還是感謝老師就是了。

 

我也差不多是在那一年開始會在家裡畫一些莫名其妙的漫畫,人物角色全像是從外星球來的,雖然怪異卻也能自得其樂。現在剛好是是比較輕鬆的日子,也有空拿出來畫一下。

 

 

 

2003/7/24

 

 

經過了昨日充分的休息,今天終於又有行程了。

 

動刀部位的傷口可能已經開始癒合,所以鼻子裡面的紗布棉花差不多可以拿出來了,取出後應該就可以開始正常用鼻子呼吸。

 

我的主治醫師門診時間是星期四下午,為了配合他的時間,我也必須在今天下午去耳鼻喉門診讓他拆除我的紗布。

 

我原本也用很輕鬆的態度面對,但我真的沒有想到,整個過程竟然比我想得還要可怕多了。

 

 

 

下午一兩點,差不多是門診看診時間開始之後,就有護士進門來通知。我像之前一樣坐上輪椅,帶著我的點滴袋被推出病房。

 

下了電梯,經過一小段路程來到隔壁大樓,又一次來到這個熟悉的門診區,大醫院的門診區在看診時段總是人滿為患。

 

開始有點緊張了,進去主治醫師的門診間後,等等就要開始今天的任務,而我發現裡面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的病人和家屬,不知道是在等候治療還是做什麼的。

 

 

 

我坐上看診椅,醫生準備好後走到我前面,開始拿起旁邊的工具。

 

和之前來看門診時不一樣的地方是,我的上身被套上了一塊布,像是理髮的時候套上的那種,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醫師先用鑷子替我把在最表層的紗布拿掉,也因為最裸露在外所以並沒有什麼困難,但隨著外部的東西都拆完之後,越深處的部位也越來越難進入,操作也變得困難許多。

 

當醫生把鑷子、止血鉗等堅硬金屬工具深入鼻腔內部時,真的是很不舒服的,鼻腔內的息肉和黏膜組織不像體表皮膚多一層保護,敏感程度較高,除了不舒服外,有些部位一被異物接觸到後就會反射性想打噴嚏,這也讓醫生的操作更困難。

 

 

 

我這次的手術是相當大的工程,最深處逼近腦部下方,所以紗布棉花的量比想像中還要多。拆到深處時鼻腔內開始大量出血,不過因為出血部位較深沒有馬上從鼻孔流出,而是流過咽喉。我一直感覺到有源源不絕的血從鼻子內部滲出來,一股腦全部流往喉嚨,我沒有選擇只能拼命吞進去。

 

這是第一次體驗到吞血像喝水一樣,痛苦程度比之前的門診治療還要更甚幾倍,我也因為耐不住那個不舒服的感受只好稍作呻吟來轉移一下注意力。說實在我現在已經想不太起來那個感覺,但因為刀剪真的太深入,加上那時候剛動完刀,可能有擾動到傷口也說不定。

 

雖然這次的過程規模遠不比手術的時候,但手術中的我完全不省人事,現在卻是百分之百清醒的,很不舒服只能硬撐著。三、五坪大的診療室裡所有人用憐憫的眼神在盯著我看。

 

到後來鮮紅的血水還是從鼻孔和嘴巴流了出來,就像從牆壁破洞漏出的水,醫生必須想辦法爭取時間,趁水還未大量漏出前儘快修補完畢。可以想像血水潰堤後整個鼻腔裡頭肯定是一片血肉模糊,醫生只能透過那小小的反光鏡觀察,同時還要動手。

 

整個鼻子像是一個關不起的水龍頭,我不斷吞血,也有大粒的血滴頻頻落在身上。我心急,家人心急,或許醫師的心更急。

 

因為實在太難受,我在心中一直求醫生動作快點,雖然我看得出來他已經很努力了,但可能這個工作過於棘手,從開始到結束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整個過程對我來說相當漫長。

 

脖子下方的布有好一大塊被染成了鮮紅色。

 

比起之前照MRI的驚心動魄導致精神受創,這次完全是血腥的皮肉之苦,從頭到尾不知道我喝進了多少的血水。

 

 

 

結束後就回病房休息了,總算是熬過了艱苦,但之後還會發生什麼事恐怕只有醫生知道。

 

隔著布簾的那個孩子昨天剛動完手術,就是一根髖骨被移植到顱顏內部的患者,今天似乎正在進行復健,他的家人、醫生都在,他們一群人從剛剛開始就不斷在交談。

 

「啊!」

 

那孩子突然發出痛苦的叫聲,之後時不時也會從隔壁傳來難耐的聲音,身邊的人也安撫他的情緒,但我和他們之間被布簾隔著所以他們在做什麼我也看不到,只有人影幢幢。

 

「我要走路!」

 

因為被移走了一段髖骨,會造成行走困難,起身、走路的時候也會動到傷口,但是醫生交代他必須找時間起身活動,雖然傷口會痛但這是復健的一部分。感覺在復健的過程中他很不舒服,但還是決定要走下床活動。

 

雖然他就在隔壁床位,我到現在還沒怎麼看過他,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不過我同情他的遭遇,此時此刻,或許只有我最能體會他的心情。

 

我剛克服過難關,現在輪到他了,我也試想著這間偌大的醫院裡,急診室、加護病房、其他地方現在有多少人正在受苦。醫院真的是座堆滿沉痛的巨塔。

 

 

 

這間病房裡最陌生的兩人,不同病,卻相憐。

 

 

 

好啦其實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可憐我。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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