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7/22 7:00AM
「時間到了，等等要手術。」
一大清早，床頭前的門簾被拉開，有個護士叫我起床。
整個晚上幾乎沒怎麼睡，但我似乎不覺得累。與其說不會累，不如說此時此刻根本沒心情意識到自己睡眠不足這件事。
天終究是要亮的，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根據昨晚醫生巡房時所說的，因為我的病情嚴重，需要較長手術時間，所有醫師必須有最好的精神狀況，所以把我排在今天第一刀，這也是為什麼今天需要這麼早起的原因。
我被推出了房門，心跳開始加快。
我的病房附近就有一間手術室，我一直以為那就是我今天要進去的地方，但我被推進電梯時才知道我的刑場不在這裡。到了二樓之後，我看到手術房那厚重的鐵門打開，我也被推了進去。
手術室這三個字對我來說真的是很恐怖的字眼，或許是曾經在電視上看過手術的過程，所有醫生穿著一身非常不自然的綠色袍，好幾雙手在奄奄一息的病人身上攢動。其次是神秘感，因為手術房的鐵門就像加護病房或放射治療室的一樣，平時都是緊閉著的，要不是能剛好看到它打開的時候，還真的不知道裡面長什麼樣子。
今天終於有這個榮幸可以一窺究竟了。
結果卻出乎我的意料，與其說是手術室，不如說這裡是手術恢復區或是等待區。這裡有很多的病床，有些上面有躺人，有些則沒有。到處都是人走來走去，這些人不是準備要進行手術的患者就是他們的家人朋友，其他和手術不相干的人是不能進來的。
我戴上了綠浴帽，就是平常在手術室裡常看見的那種。
現在的心情非常緊繃，我不知道我的手術是幾點開始。為了消除緊張感，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不斷說話，媽媽在旁邊，我的嘴像是被啟動了步槍連發模式，開始南轅北轍東講西講，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好像深怕再也見不到面一樣地將所有想講的東西都說出來。
四面的牆上掛著幾台電視，畫面裡顯示的是病患的名字，每個病患的欄位後面都寫著目前的狀態，例如有人現在正在進行手術，後面就會寫著「手術中」；若手術結束，就是「恢復中」。
準備得差不多之後，我上了另一張床，望向遠處，那裏有一條走道，略顯陰暗，走道兩側有好幾扇門，而裡面才是真正的手術室。
時間一到，就有個人走到我身旁，將我推入那個記憶中永遠黑暗的冰冷死寂長廊裡。
好像地獄之鐘被敲響一樣，我拖著手銬腳鐐走上刑台，抱著像是赴死的心情被慢慢推到手術房前。門被打開，我進入了一個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
總算是到達終點了，我連同床被推到定位，床的兩旁有幾台我看不懂的機器，頭頂上當然也有駭人的手術燈。奇怪的是，一個醫生的影子都沒看見，只有幾個護士在進行準備作業。他們在我肚子上貼上了幾個貼片，應該是為了測量心跳用的。
「不要緊張喔。」
「幫你貼上幾個小飛碟，你看這個形狀有沒有像？」
「比較像陀螺。」
「陀螺喔，你平常會玩陀螺嗎？」
「會啊，戰鬥陀螺。」
「戰鬥陀螺，那是什麼？」
「就是很酷的那種，有的還有打火石，碰撞後會有火花。」
不知道為什麼就這樣聊起來了，但我很清楚他們是為了讓我別太緊張。身心是有稍微放鬆了點，但一想到噩夢即將開始，心裡還是很害怕。萬一在過程中突然醒來的話該怎麼辦？如果手術失敗我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我還能再醒來嗎？
「現在要麻醉了，等一下你就會睡得很熟了。」
護士將藥粉狀的東西倒入我的點滴袋內，果真過不到一分鐘，我就不省人事了。
睜開眼睛後，我看到媽媽坐在旁邊，過了幾秒後有了想吐的感覺，接著媽媽馬上將一個塑膠製的小容器拿給我，應該是事先準備好的。嘔了幾下之後，整個容器裡滿是鮮紅色混濁液體。
四個小時就這樣過去了，最關鍵的這幾個鐘頭，攸關自己接下來命運的這段時間，對我來說就只是一場沉睡而已。
噩夢終於結束了！！！
就在我認為一切都該結束的時候，才發現我的鼻子被塞滿了東西，問了之後才知道原來是棉花和布。我的鼻子裡面現在肯定是千瘡百孔，如果不好好止血包紮是不行的。
即便手術才剛完成，仍然非常難以想像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有趣的是，從我昏睡前到結束後醒來都沒有看到醫生。我不禁開始想像剛才的四小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如果當時的我醒著，那會是多巨大的痛苦。
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得太清楚好了。
此時的心情已經放鬆了不少，也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的手術經驗，這時候的我只有九歲而已。
這樣的年紀接受這樣規模的手術其實已經很難得了，我的狀況嚴重，鼻子內部的息肉和那些不該留在裡面的東西太多，入侵最深處接近腦部。該感到慶幸的是我活在這個年代，能夠接受內視鏡手術，聽醫生說如果生在以前的話，恐怕只有將鼻子和臉部掀開了。
想著這樣一個大型的手術結束後還能讓我的臉部保持完整還是覺得相當厲害。
我坐回輪椅上，出了手術室大門，終於可以回房間休息了。
從前一天晚上十一點開始禁食，到現在也超過十二個鐘頭沒有吃東西，肚子非常餓；昨天凌晨開始到現在也一滴水都沒喝，這輩子頭一次超過了半天的時間沒有喝水，嘴唇和舌頭都非常乾燥。
就在我覺得終於可以好好進食飲水的時候，才得知了一個讓人無法接受的事情。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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