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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醫診回憶日誌:沉痛的一頁()

 

 

 

2003/7/20

 

 

睡前盥洗,順便照一下鏡子。我將頭向上仰約三十度,撐大鼻孔。

 

它好像已經不能再更大了,完全堵住了鼻孔通道不說,我甚至將食指第一節伸進不到一公分就可以明顯感受到它的存在,像是一顆膨脹的氣球。剛好今晚又鼻塞了,息肉就這麼被擠出來到這麼外面的地方,連我自己看了都怕。

 

帶著受刑前般的心情入睡。

 

 

 

2003/07/21

 

 

今天天氣很好。

 

經過不到一小時的車程,我們在停車場下車,爸爸將車門關上並鎖好。

 

「不要怕,你要知道,我們家的人都是很勇敢的。」下車後不久,老爸就握著我的手說。

 

 

 

這次先進入了以往看門診沒經過的醫學大樓,是為了辦理住院手續。這裡的大廳格局能媲美高級酒店,雖然此時實在沒什麼心情將醫院和酒飯店做連結。到處都有人走來走去,醫務人員就算了,重點是那些著便服的人,讓我想著這些人是沒事進來晃晃而已還是這個國家此時此刻真的有這麼多的病人。

 

我從來不知道住個院也這麼麻煩,一下要填資料一下要幹嘛的,整個上午就像在跑關卡一樣,在這個櫃台辦完手續之後馬上被帶到下一個櫃台,即便我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在做什麼,反正跟著爸媽的腳步走就是了。

 

今天他們的腳步簡直飛快,氣氛凝重緊張嚴肅,我都快有點跟不上了,感覺最緊張的人似乎不是我。

 

 

 

等到一切手續辦妥之後,總算是輕鬆了點,我們走到了地下室。

 

如果說在正常的世界裡,地獄埋藏在地平面以下,天堂在上;來到這裡可以說是顛倒的情況。在這棟巨塔裡面,地平面以上才是地獄,地平面以下卻呈現完全不同的景象。速食店、咖啡廳、書店、超商、花店,更誇張的是像百貨公司的美食街,說這裡是醫院我還真的不會相信。這裡的人臉上的表情就顯得開朗許多。

 

地面上的死寂寧靜,熱鬧商圈般的地下街。一條地平線隔出上下兩個世界。

 

 

 

接下來的六天我都必須住在這個和外在世界悖離的地方。我們在地下室帶著稍微緩和的心情選購日用品,其餘時間拿來買一些不必要的東西,像是零食、書籍。

 

當時蠟筆小新在台灣的最新漫畫才到第三十五集而已,我就順手拿了一本。媽媽則是拿了正好在當時剛出版的侯文詠名作「危險心靈」,也沒想到日後能夠造成轟動。

 

我的病房在兒童醫院八樓,上樓之後,找到了自己的房間。

 

一間病房有兩張床,兩張床之間用簾子隔開,意思就是供兩個不同家庭的病人使用。占地不大,約十坪左右,一個人的空間裡只有一張病床、一張小桌、一個小沙發而已。在我進來之前已經有另一個病人在裡面了,好像是昨天才住進來的。

 

把東西放好之後,我被要求換上病人穿的衣服,就是那種寬鬆又單調的素色服裝,但好像因為我是小孩的關係,我的白色衣服上面到處都充滿了一些動物圖案。接著我的左手腕上套上了狀似手腕的薄紙條,亮面,上面寫著我的病歷號碼,待出院以前都必須套在手上無法拿下。

 

為了隨時能補充葡萄糖,也就是所謂的吊點滴,我被抓去打針。

 

「等一下這個會有點痛,你可以大叫可以哭都沒關係知道嗎?」

 

不知道我是看起來很愛哭還是很怕打針的樣子,現在想起這句話還是覺得有點好笑,不過當年不到十歲,會被講這種話也是可以理解的。

 

從此我就跟著這包葡萄糖水連在一起了。

 

房間裏頭有個輪椅,是為了讓我走出病房活動時可以坐的,不過我雙腳正常也沒有殘障,是為什麼一定得坐在上面被推著走?好像是為了讓這台點滴機器方便行動的緣故,我不太記得了。

 

 

 

晚上在地下街吃飯的時候,慢慢覺得左手扎針處隱隱作痛,導管也有點泛紅,到後來實在越來越不舒服,只好請護士幫我看看。他們最後決定把針拔掉,重新再打一次。

 

在開始打針之前,又被護士講了同樣的一段話。

 

晚上實在沒什麼事情好幹,我就臥躺在床上看著今天買的漫畫,把零食拆開解解饞。媽媽今晚決定在這裡陪我,正坐在沙發上看書。爸爸為了隔天工作,今天晚上就先回家了。忽然覺得此時此刻很放鬆,暫時忘了明天還要手術的事情。

 

護士推著工具進來了,要幫我快打完的點滴袋換上新的一包,每天固定一段時間就要進來換一次。進來的時候,順便向我們簡單說明一下明天要做的事。

 

「危險心靈,好看嗎?」

 

「還不錯,剛開始看。」

 

「待會主治醫師會開始巡房,進來的時候他會再和你們詳細解釋手術的方法、過程,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他。」

 

 

 

過不久後醫生果然來了,只是除了平常看到的葉醫師之外,還多了兩位醫生同行。

 

我第一次看到葉醫師把口罩摘下,也因此看清楚了他的長相。他講解了什麼我是大部分都不記得了,只記得他強調隔天的手術是採用全身麻醉,而且因為某些原因將我排在明天第一刀。總覺得今天他在講話的時候格外令人放鬆,表情還算親切,跟以往在看門診時的嚴肅很不一樣,或許是為了緩和我緊張的情緒。

 

等醫生離開之後,開始面對這個漫長的第一夜,這是從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住在醫院。

 

我被要求晚上十一點過後開始禁食,十二點過後則是連水都不能喝。

 

時間越晚,我就越心神不寧,一想到明天一大早就要手術的事就怎麼樣也睡不著。

 

八樓主要是病房層,我的房間正好在手術室附近,電梯就在旁邊。整個走廊上非常安靜,除了偶爾會聽到外面手術室自動門開關晃動的低沉聲響,還有護士推著推車的聲音之外,剩下的就是電梯到達樓層之後所發出的穩定鈴聲。與常聽見的電鈴聲相似,只是音色頻率更平穩,電子音,兩長聲,登─登─,維持大約三秒,漸漸淡出。

 

直到現在,我只要聽見那個聲音,馬上就有醫院裡沉重的氣息襲上腦門。

 

 

 

整晚徹夜難眠,那異常穩定的鈴聲縈繞整個樓層,讓人平息得近乎死亡。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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